黄鼬

衣非裴志兴散文靰鞡鞋的故事

发布时间:2023/6/9 10:19:33   

靰鞡鞋因絮靰鞡草而得名。

靰鞡鞋的故事

作者/衣非(裴志兴)编辑/磐石

提起“靰鞡鞋”,至少得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在东北乡间的泥娃子见到过这是啥鞋子;居住在关里,及其以南的人压根就没见着过,因为地理环境所致,南方人不可能穿棉鞋;现在的年轻人,就更不知道这是啥物件,看上去就是一件类似于鞋子模样的“古董”。

当然了,从“靰鞡鞋”的字面看去,这三个字的左半部全是“革”字旁,不用细说,人们也会想象得到这鞋子一定是大牲畜的皮子制作的。算你猜对了,这双鞋子的皮子或牛皮或马皮亦或是驴骡皮。既然是皮革制作的鞋子,就要先了解一下皮革的制作工艺。那时的东北乡下不像现在清一色的机械化,大田里的苦力活还是依靠牛马驴骡来完成的,比如往地里送粪、翻地、耕地、趟地,包括秋收时往回拉秸秆、打籽粒、交公粮,还有碾米、磨面,等等,都由大牲畜来作业;比如长途拉脚,赴山里载圆木等重量级的活,须得上好的马匹来干;比如……牛马驴骡,是生产队时期不可或缺的“劳动力”,也由此累病致死的大牲畜是常有的事儿了,死掉的大牲畜其皮子是不扔的,剥下来留做鞍子、鞭子、牲畜的套等农具;亦由此产生了“熟皮子”的匠人,在老家管这种从事熟牛马驴骡皮的艺人叫“皮匠”。

我这人生就爱琢磨事,也知道生产队库房里堆放的牛马皮是用来作农具的原料皮,但不清楚那么多张脏兮兮的皮子咋能变成好用的革制品。于是,就想弄出个“究竟”来。年底我中学毕业回队务农时,有机会近距离看到皮匠熟皮子的全过程,操作方法是这样的:皮匠事先按一定的搭配比例把支楞巴翘、干透了的牛马皮,浸泡在大水缸里至软,约需3~5天即可;随后,皮匠师傅取出变软的皮,摊在一张很大的鱼鳞铁板上,毛面朝下,用铲刀把皮上面浸泡软的肉和油铲除干净,然后用饱和石灰水,加入硫化钠,搅拌均匀,制成脱毛液。当时只见皮匠师傅用刷子蘸取脱毛液,刷在皮板毛根部,之后再把皮子对折,约经3~4小时,皮上的毛就脱落了,这时再用铲子把毛完全脱去。脱毛后,立即将皮放在流水中冲洗,除去绝大部分石灰、硫化钠,再将皮子放在水里浸泡1~2天。皮匠师傅还另备一只铁锅,加入饱和芒硝溶液,略加热使溶液保持在规定的温度。从清水里取出皮子,拧干后放入锅中。皮匠师傅的动作真够麻利的,见他用一双粗拉拉的手不断地揉皮,等那皮子基本“吃饱”了芒硝后取出,晾干,约半小时后再进行第二、第三次“吃硝”,方法跟第一次相同。据皮匠师傅说,每斤干皮子约可“吃掉”半斤硝。把吃硝后的皮晾干后除去皮上的浮硝。再备一只铁锅,按比例加入清油,加热使油温保持在40℃左右。把“吃硝”后的皮放入温油中,用手不停地推拉,使油跟皮不断接触、均匀地渗入皮板里。“吃足”油后,再把皮晾在木棒上,使它自然阴干后便可制作皮革了。

东北抗联战士穿的靰鞡鞋

归纳一下,其实就是六步骤:首道关则是原料皮的分类和粗加工。就是把有鞣制加工价值的皮子,按皮板的薄厚、有无伤残、皮板的新陈分类。再把皮张上没有经济价值的如头、腿、爪、尾、大肉等去掉,以降低下一工序的占用空间。接下来是浸水回软。此工序主要是针对皮板不鲜,或局部干结的皮张。充分浸水使其接近鲜皮状态。第三道关就是脱脂了,主要是去掉皮张中的油污,脱脂最好在温水中进行,这一流程一定要脱脂干净,这样会对下面所有工序的好坏有直接影响。第四是去肉,就是去掉皮板上除真皮层以外的多余皮肉,不能伤着皮板。第五是进一步脱脂。此工序主要针对大油的皮张,这次最好在温水中进行,脱脂时间不宜过长。第六是去肉削薄。这道工序是针对一些真皮层厚的、在去肉工序中不能去掉的皮张。通过此次加工,使皮板达到需求的厚度。这六步就是加工牛马皮为革制品的操作规程,亦是皮匠艺人赖以生存的“看家本领”。

再说靰鞡鞋。我是出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的东北乡间,用现在比较流行的一句话说:典型的五零后。那时,东北乡下的冬日非常寒冷,孩子们用来御寒的鞋子多半是老娘做的棉布鞋,鞋帮是两层布之间絮的棉花,鞋底是以千层“搁薄”和细麻绳纳成的;少数生活条件好一点的人家,或者是在乡下吃“供应粮”的家庭,给孩子准备的是从供销社购买的棉胶鞋或者是“大头鞋”,里边再套一层毡袜子就过冬了;而能穿上靰鞡鞋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因为,这种鞋子不光用料讲究、做工费事,还在于得有专门为之配置的御寒的东西:靰鞡草。穿这种鞋子的农人多半是车老板子或者是总在屋外忙农活的男劳力,半大小子也有穿的,得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能够享用或者是老子会“熟皮”活,以“下脚料”制作而成的鞋子穿。

我记得,当年左邻刘大伯就是一个熟皮子的高手,做靰鞡鞋亦是远近闻名,求他做双靰鞡鞋得提前几个月预约。刘大伯做靰鞡鞋的功夫主要用在选料上,要求得是熟好的黄牛脊背那块皮子(很少用马皮或猪皮制作,质地差,不扛穿);因为,靰鞡鞋的鞋头、鞋帮和鞋底是一块皮子下来的,是经谷草或红毛公草烟熏成杏黄色,再把边缘向内翻卷,将鞋头压制成二十几个“包子褶”,再将后跟处缝好,便成为鞋头鞋帮鞋底连在一起的鞋子了;因为制作这种鞋太过繁琐,也只有车把势等少数人弄这鞋子穿。穿一双靰鞡鞋的确暖和、防寒,寒冬腊月天出车到林区山上拉脚不冷、顶事儿,还结实、扛造。

前边我说过,穿靰鞡鞋还必须有靰鞡草相配置,有这种草絮在鞋子里,保暖、御寒。那么,什么是靰鞡草呢?要搞清这种草的出处,还得解释一下何为靰鞡。据介绍:所谓“靰鞡”,源于旧时马背民族满语词汇,意指垫有靰鞡草的鞋,泛指冬天穿的鞋子。而靰鞡草,又称乌拉草,属莎草科多年生灰绿色草本植物。叶细长呈三棱形,地上部位直立色灰绿,密集丛生,秋后割下来晾干并捶打成软絮状垫在靴子里,能保暖御寒。老东北流传过这样一句话,“东北三件宝,人参、貂皮、靰鞡草。”前两样不必说,一是珍稀药材,一是名贵毛皮,这靰鞡草则是植物。

靰鞡鞋与乌拉草

我那时穿不起靰鞡鞋,只有羡慕左邻刘大伯家的几个儿子穿那鞋,顶多靠捡拾的牛马猪羊骨头、碎铜烂铁破绳头等破烂,卖到供销社换回一捆靰鞡草,也学着用木制的榔头捶软后絮在胶鞋里,你别说,还真比毡垫暖和。

我记得,老福兴共同大队四小队的尹疯子穿过这鞋子。只是,那鞋子被他穿得很破;而且,冬夏都是那一双鞋不离脚。据老辈人讲,尹疯子原本不疯,年轻时还很勤快,干农活是一把好手。就是有玩骨牌的嗜好,且把赌资就放在靰鞡鞋的鞋子里。那时候的乡下也没啥娱乐,人们赶在过大年或是五月节、八月节什么的,就以玩纸牌、推“天九”赌博,大队、公社的头头也严抓严打,逼得这些人无地方赌博就跑到南大界的乱坟岗去赌,因乱坟岗旁偏北一点,有一座祖辈上用来上香、祭祀的大户人家的守墓小房子,不是很大,顶多能容纳八九个人的土坯屋,平时就闲在那儿。因时间久远,小房子的前门脸早被“风化”得不成样子,夜晚也有野狐、灰狼、黄鼬等动物到此光顾;赶在风雪或阴雨天气,正在田里劳作的庄稼汉就跑到这小屋子里躲避风雨。就是这样一座破烂不堪的空房子,竟然被赌徒发现用来“耍钱”,其中就有前面提到的尹疯子。有一次,他玩完之后就在小屋的地面铺些干谷草睡着了,醒来时已是雄鸡啼鸣,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狼嚎声和“夜猫子”(猫头鹰)的大笑声,以为是讨赌债的死鬼附身,他当即吓得晕了过去,再醒时他狂颠不止,嘴里不停地说,“搬柜”(骨牌术语,赢的意思)“搬柜”……他疯了,彻底地疯了,最终落下一个非常古怪的病根:谁做的饭都不吃,生怕人家药死他,就自己将包米上碾子碾碎煮粥吃;谁给做的衣裳也不穿,那衣服自己补了一层又一层,无冬没夏的就是破烂一身;那鞋,就是一双旧得不能再旧的靰鞡鞋,没有皮制的鞋带就用麻绳系,把那脚缠绕得像两只小船,走起路来非常吃力……就这样,屯子里老辈人给他送个绰号“尹疯子”。有一样他记住了,记得很牢,那就是谁谁家办喜事了他一准去,对这种宴席他信得过,也知道随份子,在管礼账先生那上两毛钱的礼之后,再往火炕上摆的“八仙桌”旁一坐,脱掉他视为宝贝一样的靰鞡鞋往炕沿边那放好,再吃饭、喝二两小烧。那次长姐结婚尹疯子参加了,我好奇他的那双靰鞡鞋,就问一个长者为啥尹疯子冬夏春秋都是那双鞋,人家说他没病以前用那鞋子“装钱”,相当于密藏钱币的“匣子”。噢,原来如此,我那时才知道靰鞡鞋还有藏钱的功能。

我记得,比我小两岁的光腚娃刁伍子穿过靰鞡鞋,我那时见他有一双靰鞡鞋穿羡慕得不得了。特别是寒冬腊月天,乡下的半大小子不闲着,早早起来拉着雪爬犁走街串巷捡拾牛马猪狗排出的粪便,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到处踅摸。有一年冬天特别寒冷,雪又大又频,沟沟坡坡都被雪填平了,那次捡粪我也没在意,一脚踏到阴沟里就将鞋子灌满了雪,那叫一个“凉”;雪在鞋子里经脚温的揉搓后,化成水再一冻,得了,本来不很保暖的布棉鞋帮变成拔凉拔凉的铁鞋了,那脚冻得通红,脚面裂口化脓金丝丝地疼;每每回到家,老娘就用烧成焦炭状的咸黄瓜碾碎给我涂在冻疮口上。而光腚娃刁五子,人家从来没有冻伤脚,为啥?因为他穿一双靰鞡鞋,脚脖捆绑严实,再深的雪也进不去鞋子里,再加上他的鞋子里絮的是靰鞡草,保暖时间长不说,回家掏出来放在火炕席底下不到两个钟头就“烘干”了,方便。回想那时的乡下孩子真苦,连一双靰鞡鞋都穿不起,照样凌晨三点多钟走出家门、顶着寒风捡拾人畜粪便;那时的乡下孩子也真皮实,抗折腾。再看看现在的孩子,不要说没见过那寒酸的鞋子,没干过那又累又脏的捡粪活,赶在风雪天学校一声令下:放假!一比,真是天壤之别呀。

我记得……

靰鞡鞋,是我儿时想穿又没有穿到的鞋子,也成为我记忆里永远也抹不去老“物件”;尽管靰鞡鞋随着社会的发展脉搏渐行渐远,早已退出历史舞台,我还是记忆犹新,因为它见证了生产队时期的贫穷与落后,浓缩了一个时代的苦涩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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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民俗的精华靰鞡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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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非(笔名):裴志兴,曾用名裴志星。本人出生于年,中共党员,研究生学历,高级经济师。本人当过“农民”(回乡青年)、乡村教师、大厂秘书,任过民企办主任、总经理特别顾问,股份公司高级职员、高管。为多家大企业做战略策划、资本运作、整章建制、文化建设等,撰写可研报告等公文多万字;主编《企业管理制度汇编》五册多万字;创办、主编企业刊物《北亚风》和行业杂志《东北轴承财会》《成本财会研究》《龙江奶业》《铁道护路联防》以及《三江文学》系列刊、《潇湘作家文学》《美声小猫咪》等网络微刊三十余年0多期;责任编辑书籍一部《克山革命老区斗争史》;著长篇纪实文学一部《我在老家那些事儿》;发表在全国相关报刊的小说、散文、杂文、报告文学、纪实文学等文学作品多篇;发表新闻稿件多篇。诗评多篇。现为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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