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赵承泉

元末，天下大乱，刀兵四起，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卖官鬻爵者猖狂，卖儿卖女随之而来，继而有人开价买寿。说来也荒诞，寿命能卖吗？可是，有钱有势的老爷们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钱是万能的，有钱可是鬼推磨，人的寿命，依然可以用钱购买。

这不，王生母亲卧病在床，无钱医治，王生急的百爪挠心，虽觉卖寿可笑，如今为了救母，只得硬着头皮去卖寿。从前，卖儿卖女只要在头上插一根草，像卖菜一样把他们卖了，可笑的是还有讨价还价的。生逢乱世，名如草芥，人不如狗。

王生叹了一口气，把一根木棍插在头上，嘴里吆喝着：“寒窗苦读书生一个，卖寿十年，二十两银子。”王生本以为自己条件好，会被有钱的员外选中，卖个好价钱。没想到啊，十年的寿命，二十两银子人家都嫌贵。相反，那些身强体壮的人才十两银子。

“咿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堂堂一介书生十年光阴二十两都卖不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卖寿的多，买寿的少，有多少年轻力壮，美貌佳人争相展示。他一个穷酸书生，还傲气，能值几个钱？

书生负气而走，边走边抱怨，不知不觉走到山林中。时值秋日，北雁南飞，麻雀叽叽喳喳在枝头跳来跳去，书生触景生情，竟落下泪来。

往昔所受的委屈犹如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愤怒而又持久，连绵不绝。他仰天长啸，指天大骂，即便骂的再凶，依然无效。毕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一个白身，又能怎样？好似，公平是弱者要求特权的无力呐喊，喊的再凶，依旧无效。

“吱吱——”一阵刺耳的哀嚎打破了书生的愤怒，钻入耳中。他身体一颤，打了个激灵，竟破涕为笑。“天无绝人之路，卖寿不成，逮个野兽回家给老娘补补身子，也是好的。”

他蹑手蹑脚往前走，叫声越来越近，身子慢慢弓起，准备扑向那个东西。走近一看，大失所望。原指望是一只野兔，没成想竟是一只误入捕兽夹子的黄鼠狼。

落叶唰唰的从枝头飘落，打在书生的脸上，他安慰自己：黄鼠狼个头是小了点，可是那毛茸茸的尾巴可做狼毫，油亮的皮子也可卖个好价钱。

可是，黄鼠狼身形瘦弱，小眼睛不停的转，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激灵，让人爱怜。书生见了拱手作揖，告饶的黄鼠狼，联想到自己，又开始抹眼泪了。

呜呼，同物相联，同息相应，同人于野，同是天涯沦落人呐。书生有感而发，真的下不去手。罢了，一声长叹，他蹲下身子，用尽全力掰开捕兽夹子。黄鼠狼得了自由，一瘸一拐跳将出来，伏地而拜。

书生道：“你自由了，快逃命去吧！”黄鼠狼“吱吱”的叫着，不肯离去，再三叩拜，依依不舍离开了。也许做了善事，书生胸中的郁闷少了许多，开朗了些许。

他低着头往回走，每迈一步都很艰难，来到了家门，犹豫了好久才推门而入。老娘在床上气若游丝，用尽全力咳嗽着。他倒了一碗热水，端到床前，伺候老娘喝下。老娘宠溺的抚摸书生的脑袋，攒了好久的气力，好似有话要交代。

“儿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能活到现在，我已经很满足了。莫要为了那些钱，去卖寿。”

王生沉默不语，他也想卖寿救母，可惜人家嫌他酸臭，不肯买啊。生命诚可贵啊，又是金钱能换的，可是，没钱救母，唯有卖寿来钱快。他想科举，无门路，想做生意，没本钱。奈何，胸怀天下，腹有良某，学富五车，想要为万世开太平，想为往圣继绝学，没用！

夜深了，王生守候在老娘床前，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循声而至，发现一个白胡子老头，手里拿着一个木棍，站在院中，朝他招手。

“老人家，你唤我何事？”

“昨个你救了我的孙子，今个我来报恩，念你是个孝子，决定送你一场富贵。”

“无功不受禄！”

“傻小子，你不要富贵，我就不救你娘了。”白胡子老头狡黠一笑，反问道，“你要不要啊？”

“要！”

白胡子老头把木棒递给王生，叮嘱一番，而后飘然而去。金鸡报晓，王生从睡梦中醒来，摇头笑道：“原是南柯一梦！”可是，他手中有一根木棒，方知自个遇到了奇人。他按照白胡子老头的叮嘱，把木棒放在床下。

翌日，卧病在床的老太太竟然下床走动了，书生大喜，转念又难过起来。为何？家贫，没吃的，老娘恐怕又要饿肚子了。可是，老太太让书生去床下看一看，书生趴到床下一看，顿时大喜。床下有十几个铜钱，书生取了出来，欢快的去集市给老娘买些吃食。

自此，老太太多活了十年，每天床下都有一些铜钱。书生凭借这些铜钱供养老母，读书写字，十年后，老娘仙逝！床下的木棒竟化为一堆烂泥，取出后竟在地上形成几个大字：三年后，功成名就。说来也怪，三年后，明太祖开了恩试，王生竟中了进士，还做了官。

太祖严苛，但凡有贪赃枉法者，无不薄皮萱草，吊在衙门口，以儆效尤。幸好，书生过惯了苦日子，一心一意为百姓着想，因清廉脱颖而出，步步高升，成了百官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