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元山
陶冉亭当村支书三十多年,经历了大集体和土地承包两个时代,是周边村庄干的时间最长的村老大,更让他感到骄傲的是任职期间屡创辉煌。比如,他的村在周边第一个有胶皮轮子大车、第一个有大型拖拉机、第一个有集体企业(翻砂厂)、第一个粮食生产上纲要等等。还有他在全公社第一个把孩子的户口都办成了农转非,仅此一项在当时就让很多工农联盟型的脱产干部羡慕得要死。每当陶冉亭端着小酒吃着佳肴回想起这些,就感到不枉此生,很有成就感。
现在陶冉亭领着补贴悠哉乐哉地在城里儿子家里欢度着晚年。
进入五月,春和景明。陶冉亭忽然产生了回乡下住一段的想法,也许是人上了年纪容易怀旧,毕竟离开老家十几年了,在城里熟人很少,非常憋闷。再说老家院子大,夏天种些瓜菜既省钱又吃着放心,空气也好,喘气也舒坦。于是老两口一拍即合,说走就走。
儿子开车到达村口的时候,为了表示谦虚,陶冉亭便下车步行,在街上遇到几位老汉,互相打了个招呼。进入家门,陶冉亭发现院子已长满野草,屋子里满是灰尘,就脱掉外衣大干了一番,把里里外外收拾得井然有序。吃罢晚饭,他烧好开水,沏上龙井茶,等待以前那些要好的老伙计来玩,但左等右等不见来人,直到时钟响了十一下也没听到大门响。陶冉亭有些失望,索性草草洗漱一下就睡下了。
第二天早饭后陶冉星搬了个马扎去村中心文化广场闲逛。广场上有健身器材,有棋盘,有儿童游乐器械,有宣传栏,非常热闹。年龄大的村民见了他还客气一下,年龄小的媳妇和孩子都不认识他了。陶冉亭便凑到打扑克的桌前主动递烟,与老汉们搭话,老汉们只顾聚精会神地打牌,敷衍了几句,并没有停下来和他聊天,这让陶冉亭非常失落,想当年在村里他可是一跺脚就地震的人物,哪个见了不笑脸相迎套近乎?而现在却哼哼哈哈,视若无睹。陶冉亭体会到了人在台上和台下不一样的滋味,又叹世风日下,劝慰自己是当过官的绝不能和草帽子底下的这些人一般见识,不长时间就收起马扎返回家去。
随后几天,陶冉亭把主要精力放在走亲访友上,都是聊到太阳压树梢时才往回赶。村里依旧没人来他家拜访。
再以后,陶冉亭就舍下老伴,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到处转,到周边村、到乡镇驻地、到集市上,看看庄稼长势,看看乡村变化,每天骑行几十里。到了饭点,就在饭馆将就一顿。没过多久他就觉得腿也有劲了,精神头也足了。
这天,陶冉亭回家后老伴告诉他,前邻二闹说要出门干活,没留下钥匙。原来,由于陶冉亭常年不在家,没安装自来水,回来后他一直从二闹家借水吃,原打算到最后结账,没想到才用了几天这小子就使手段了。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我可是把集体的木料趁天黑白送给他盖房娶媳妇了,要不然他现在还不知道丈母娘家门朝哪呢!陶冉亭心里愤恨地骂道。
晚上,陶冉亭去大门口乘凉,听到对门大丑家里吵吵乎乎,好像是来了客人,正在院子里喝酒,听声音好像有土鳖、黄鼬、狗剩、砖头、平安、长命等人。陶冉亭和大丑家有过过节,当年大丑爹在翻地时说了句落后话,让陶冉亭感到在社员面前丢了面子,就指使手下把大丑爹从地里追到家里打,还狠狠捏了大丑爹的睾丸,导致大丑爹很长时间下不了炕,以后被迫逃往关外。
说话间,大丑一伙越喝越高,声音越来越大,也口无遮拦了。大丑说,我看到这对门这条老狗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年仰仗着家族大,打手多,一手遮天,横行霸道,打跑的社员不计其数,搁现在早就按黑社会头子法办了。土鳖说,这老东西支书会计一把抓,从来不公布账目,那些年吃了社员多少肉喝了社员多少血,自己心里清楚。
黄鼬说,随便把集体的拖拉机白送给亲戚,把大队部拆除的檩梁砖瓦白送给亲信,拿集体当成自家的了。
狗剩说,外村的学校都是最好的房子,咱村学校的土房跟渣滓洞一样,搞得成了近视专业村。
砖头说,整天评价在外面工作的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不巴结他就糟践得一文不值,毫无口德。
平安说,为了生孙子带头违反计划生育,导致全村越生越穷,越穷越生。
长命说,整天教育别人跑啊送啊沾啊贪啊,不把人往正道上领,败坏了村风,贻害无穷......
大丑家还在推杯交盏,高声喧哗,这边陶冉亭却再也坐不住了,赶快起身回家插了大门。
当晚,陶冉亭血压徒升,多吃了好几粒降压片也睡不着,大丑一伙说的话就像蚊子一样在他耳边萦绕。他不明白,这些人对他过去的事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呢?半夜起解的时候,陶冉亭突然感到眼冒金星,腿脚发软,一头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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