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黄鼬 >> 黄鼬的习性 >> 从荒园到花园百年辉煌潇湘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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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年搬到北京天通苑的。当时这里虽不至荒凉,但和城区相比多少算是偏僻。我搬进来后,晚上都蜇伏。小区面积很小,但环境优美,移步换景,还有一湾浅溪。
出了小区,南侧有条“清河”,这是一条名不符实的河,极浅,河水流动得分外缓慢,暗绿发黑的水草,就像经过慢动作处理那样随着波流摆动。
小区北侧是大片的天通苑社区,人口密集,来来往往都汇聚在一条道上,压力之下,阳关道也形同独木桥。加之流动的小商小贩,肆意穿梭的电瓶车、小摩托……到处都显得杂乱无章。
转眼,10年过去了。改变是如此巨大,却又如此不动声色。
从未想到,10多年之后,我会有这样的幸运。我所居住的小区东侧,是小巧的立水桥公园;小区西侧,是东小口镇森林公园。幸运不止于此。从东小口森林公园向西,是东小口城市休闲公园;从东小口森林公园向北,是贺新公园;再向北,是太平郊野公园。这些公园,每个面积都超过亩,它们彼此连接,形成地图上一片辽阔到奢侈的浓绿色。盛名之下的奥林匹克公园,步行1公里多一点就可轻易抵达。
这里变得令人赏心悦目。我变得特别喜欢在公园里散步,看早上的晨曦,黄昏的夕照,在花木上留下美妙的光痕。灌木和乔木。疏生或密生。球果、蒴果与翅果。这里颇具魔术感,像个万花筒里的世界,只要季节轻轻旋转,就花开花谢,时时不同,绽放成一个光影灵动的崭新世界。
公园真大,大到能把人跑累、走累、看累。冬天的正午走呀走,能走到空旷得怀疑自己是某只野生动物。有些树还在冬眠,有些树正在被养护,树干上别着注射针筒,里面是用于防蛀的液剂,看起来像在输血。秋有银杏冬有雪,这里就有披金戴银的童话树;即使最寒冷的时候,树枝也像洗练的铅笔素描,枯软的草皮同样有着铅笔画那样细密的笔触。大片一人多高的紫薇,疏落枝条上,结着珍珠大小的褐色球粒。它们被墨绿色的无纺布围护,从上到下地裹起,上面系着3根金色的束绳。墨绿配哑金,真好看,紫薇就像穿着裸肩的晚礼服。对休眠的花木来说,不仅起到保暖和遮护的功能,更让它们拥有一种自己的体面。墨绿配哑金,又像高级的礼物包装,里面藏着春天的礼物,生命的礼物,奇迹的礼物。
虽然紫薇又叫痒痒树,格外敏感,但春天不是从紫薇开始。最早,当然是低温中就爆竹般炸溅的迎春,那小小的零星的黄色火药,起初不起眼,很快就引燃了整个春天。落叶色的大地,重新焕发生机,冒出树芽一样的绿意。是的,地气和春意是从大地的每个毛孔里渗透出来,上升并显露。然后是玉兰,花开得汹涌澎湃,排山倒海,月色下散发瓷器般的光芒。然后,柳烟朦胧,桃花迷离。细雨里的湿桃花,风吹如雾的梦桃花,都像显灵的童话那样美。如果说海洋是浪的起伏,春天就是花的波涛。有的花期长,有的花期短,有的盛花期过了还有续花期……春天在这里涌如层澜。
白天,萱草金灿灿的,就像拇指姑娘的锦缎婚床;夜晚,玉簪莹润,幽香四溢,像由某种神秘的矿物质铸造。你可以看到雨果、绿野这样的月季品种,也可以看到胸径1米的高大云杉。我在公园里见过蜂农的木板条箱。像蜜蜂一样,我的内心振翅,有细小而甜蜜的嗡鸣。有时孤独,有时消沉,但安静地走走,慢慢地,我的情感就像一座被雨水复活的花园。
春有柳烟;冬有乱针刺绣的松针;秋天有灿烂到辉煌的金色;夏天,蝉声有多远,绿色就有多远。如果常年生活在花草树木之中,人的内心会不会变得干净,像风雨中的果实那样擅长自洁?因为所面对的植物,让人没有任何运用计谋的需要,久而久之,也许就会像野生动物般自然、简单与诚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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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多了有鱼,花木多了有鸟。
树冠繁茂时,有时看不到那些翅膀,只听得到鸟鸣,像晃动孩子的储钱罐发出声响;有时,清晰看见鸟飞越的航线,最小的鸟也像一枚闪耀光芒的分币,是听得到也看得到的快乐。有时,看到鸟群经过上空,让我欣喜和信赖,仿佛此时自己脸上吹过的风,正是由它们的翅膀所拂动起来的。有时,连不起眼的麻雀落下来,都像从天而降撒下来的大把花籽。
嗓门粗粝却好心肠的大喜鹊,多得报喜也像吵嘴。这些看似穿燕尾服的家伙,翅膀并非全黑,而是钢蓝色的。还有另一种灰喜鹊,翅膀是雾蓝色的,经常像相声观众那样在一起笑得嘎嘎的。
连这里的乌鸦都是上过魔法学校的。它们的身体像刚刚被鞋油打亮抛光,显得神气。有些乌鸦即使高龄哑嗓,还是发出牙牙学语的声音,甚至有些恶作剧地模仿婴儿的哭声,当你担心地去寻找,淘气的它已在草地上蹦蹦跳跳地试探。
斑鸠的脖子戴着复古的珍珠领圈。戴胜的头冠像个非洲酋长。山雀的顶毛黑耸而扁平,就像被凝胶固定过的朋克发型。鹩哥儿擅长学舌,可我以前除了看到它在笼子里学习人类的外语,从未在野外环境见过它。现在鹩哥儿不说话,不说话我也知道它高兴,因为它迈着活泼的碎步,兴高采烈地走了。咚咚咚,敲响树干的是不怕脑震荡的啄木鸟;刷刷刷,掠过草丛的是拖着长长尾羽的雉鸡,它披覆一身即使在中国古画中都格外浮夸的艳彩,在4月里追逐着它朴素的新娘。
生态环境的改变,让越来越多的鸟在此栖居。据说近年来此过冬的候鸟已超种,数量已超过了多万只,包括震旦鸦雀这样被誉为“鸟中大熊猫”的珍稀品种。我查看图片,震旦鸦雀长相低调,它的形象并不像震旦角化石那样诡异,并非震撼人心的俏花旦模样。会不会,正因平淡无奇而不易被察觉,它在我身边一掠而过,而我浑然不觉?奇迹已经发生,我尚未做出及时的反应?
我仰望天空,看到飞翔的鸟,以及很多的鸟巢。那些新生的雏鸟嘴角大张,渴望被亲鸟哺喂;不久之后,它们将学会歌唱。树杈的筑巢被风晃动,像催眠的摇篮。天空像摇篮宠爱所有的飞鸟,海洋像摇篮宠爱所有的游鱼,大地像摇篮宠爱所有的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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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这里还有优美而害羞的小小走兽。
在公园刚刚建好、各种管理还未到位的时候,我喜欢在这里散步。我在这里救助过两只刺猬。
刺猬常见,我在夏夜频繁遇到草丛里的刺球。它们迈出细巧的小腿小脚,在叶堆里翻腾,发出超出预想的动静。也许因为没有什么受挫的经历,那只小家伙不仅天真而无畏地出现在白天,而且是在上班高峰期,大摇大摆地走到汽车穿梭的马路上。我紧急停车,它站在轮胎前,静止,不知是好奇、出神还是被吓坏了。发现刺猬的身体上沾着蜱虫,医院救治。谁想到,它在车上就像中毒似地瘫在那里,喘息艰难。住了一天院,刺猬才恢复了精神头儿;可我把它带回途中,它又不行了。往返两次,我才明白,原来刺猬晕车。
刺猬就像个针垫,看似无畏,其实是一种防卫过当的动物。我把两只刺猬先后放到森林公园里,这对它们来说,应该是个乐园。余生平安,可爱的小邻居们。
我还会遇到黄鼬,虽然黄鼠狼的俗称不那么好听,但我喜欢把它当成会魔法的小仙。民间传说,它们听得懂人话,情义深重,不畏强敌且好记仇。有些有着熬夜的黑眼袋,有些围绕着鼻翼有圈白毛,像京剧里的小丑脸谱,小巧的头,修长而玲珑的腰,它们灵活穿行的身影分外迷人。
园丁劳作时,会因为碰到公园里的野兔而愉快。花丛映在它们晶亮的眼睛里,雨水落到蓬软的皮毛上,那些可爱的亲爱的让人疼爱的小兽,正和我们一起呼吸。假设没有动物,我们不过就是这个世界的孤儿。
社会文明的发展,当然需要技术的支撑,但更需要植物的养润和动物的陪伴;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渴望与尊重,充满热情、柔情与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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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一样,附近的居民越来越多地徜徉于这片欣欣向荣的城市丛林。
跑步者全身装备齐全,他们体魄强健,肌肉线条清晰,橡胶步道使他们拥有弹簧般的脚踝。
孩子忙于在沙堆上建筑,用随身携带的小铲或临时找到的树枝作为挖掘工具。那些小小的城堡并非虚妄,黄昏过后,孩子们离开,留下的残迹里,每一粒砂子依然闪烁石英的光芒。
体育器械的彩漆,色彩饱和度很高,老人正在用尚还灵活的腿脚努力蹬踏,力争迎接依然自信的晚年。
即使健康受损,也并非绝对的悲剧。一个中风的老奶奶,用四爪拐杖走,以极为缓慢的步速尝试恢复身体机能。旁边是原本急脾气的老大爷,现在一步一驻足,经常像定格似的,陪着老奶奶。不急不急,慢慢来,就像以前曾经和未来将有的漫长陪伴。
我的锻炼方式还是散步,沿着林间的铺石小路走,它们像河流或者溪水那样保持蜿蜒,延伸到安静的远方,延伸到生长着连翘、锦带、鸢尾、榆叶梅和紫叶李的远方,延伸到枝杈间新鸟试飞、土窠里幼兔拥眠的远方。我一边走,一边听到操场方向隐隐传来有节律的篮球声:砰砰砰,恍惚间,我觉得这片大地是活的,那是听得见的心跳。
如果愿意,还可以出公园,走很近的路,就可以到达清河。林子外,道路明显变宽。原来的马路特别窄,被小贩儿、自行车、各种零碎的建筑所围堵和阻隔。我还以为那些窄路会像细绳子一样永远勒着这片区域,忽然它们就变成城市的腰带或腰封,体面、美观又提气。怎么做的?像个魔术。
清河,就如它的名字那样流淌着,曾经的污水像经过透析般,被过滤掉毒素。立春过后,我就看到香皂盒那么大的水禽,是些小朋友,它们不起眼,羽色就像还没发芽的树皮,袖珍的小脚丫刚刚划了几天水的样子。恋爱的绿头鸭,优雅而含蓄的爱情刚刚开始,它们在水面画出同心圆。还有一只中等型号的水禽,我不认识,它脖子一梗一梗向前,很害羞,稍微有人靠近,它就装作忙于捕鱼的样子潜泳到远处去了。
我年刚搬家时,觉得这里像是孩子的储钱罐,只有零星硬币,略带寒酸甚至辛酸。10年过去,我成了天通苑发展变迁的受益者。
这是4月,像破茧羽化的大蝴蝶,闪耀鳞彩。沿着春天之路,你将进入现在的或未来的花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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