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鼬

侯跃东黄鼬

发布时间:2022/5/13 14:1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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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鼬

作者

侯跃东

他听到柴屋里有动物闹腾动静的时候,一家人正坐在院子中间吃晚饭。六月的天已经黑透了,伸手不见五指。桌上的煤油灯只有豆大一粒暗黄的火苗,够大家隐约看见桌子中间的咸菜碗。柴屋里那诡异的动静让他头皮一紧,瞬间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柴屋里有只兔笼,圈着他养的两只兔子。等秋后卖掉,就够他买一年的铅笔本子。

柴屋里动静更大了。

他把饭碗一丢,几步跃到柴屋门口。门口竖着一根废旧的镢柄。几乎是下意识地把镢柄抄在手上,眼睛却借着几乎没有的一点光亮,隐约看见地上有道影子一闪。他什么也没想,右臂一挥,镢柄就冲着影子抡过去。

他感觉到击中了什么。

柴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稍微迟疑了一下,他弯下腰,凭感觉摸向镢柄砸到的地方。手触到了一个极其柔滑的东西——柔滑得他心尖一紧,发尖竖了起来。他无意识地叫了一声。

家里人——爹娘和姐姐妹妹——因为他的叫,端着油灯过来。油灯的光尽管只有一豆,但依然足够让大家看到横尸在兔笼边的那只黄鼬。它的皮毛放大了油灯微弱的光,闪烁着诡异的亮。他刚才触到的那很不舒服的柔滑,怕就是这诡异的亮吧。兔笼里的两只肥胖的兔子,却紧紧挤在一起,一动不动,想必是被黄鼬吓破了胆。

爹说:原来是只想偷兔子的黄鼬。

妹妹却说:都说黄鼬是仙呢,你打死了它,它会找你报仇。

平时他经常欺负妹妹,妹妹找到机会便会讨回来。他使劲推了妹妹一把,嘴上说你放屁,心里却紧张起来。

爹说:把它扔街上去吧。

他看了看爹,爹没有弯腰的打算。于是他走过去,捏住黄鼬的尾尖。尾尖不像它的皮毛那般柔滑,但只是提着尾尖,黄鼬尸体的重力还是让他手指颇为吃力。他不自主地尽力展开右臂,身体尽量远离黄鼬的尸体,穿过院子,走到街上。街上空无一人,甚至没有鸡狗的动静。除了黑暗,一无所有。他用尽全力,将黄鼬的尸体抛到尽可能远。

远到甚至没有听见落地的声音。黄鼬仿佛掉进无边的黑夜里。

进了大门,他回身看了看,然后紧紧关住大门,好像要把不安和焦虑关到大门之外。

剩下的饭忽然不想吃了。他泱泱地在院子里无目的地徘徊了一阵,然后进屋躺在床上。娘一会儿进屋,坐在床边,说:是个牲畜,打死就打死了,甭听你妹胡说八道的。说罢用手轻轻捋了捋他的头发。

他心里舒服了些,闭上了眼。

可能有个把钟头,他忽然醒来。院子里传来爹娘低低的聊天声。他下了床,到院里。娘说:怎么又起来了?

他没有回答。自己径直走到大门口。打开大门,来到街上。

街上跟先前一样既黑且静,但他头发跟寒毛却一根根竖立起来。远处,竟有一双双小灯笼一样的眼睛,闪着贼亮的蓝绿色光看着他。一双,两双,三双……他没来及数完,已经弯腰捡起一块碎砖头,朝那眼睛们的方向抛去。

眼睛们四散而去。有的消失了,有的却又出现——那必定是边逃离边回头看他的。

那是一群黄鼬。

他跑回家,找到手电。左手持手电,右手攥镢柄,重又回到街上。打着手电找了半天,竟没有找到黄鼬的尸体。

难道它的同伙来把它带走了?

早上黄卫东来喊他一起上学。

黄卫东是他的好朋友,且同桌,俩人经常一起上下学。

黄卫东见着他,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脸白沙沙的,还有黑眼圈?

他刚想说昨晚打死黄鼬,夜里没睡好的事,忽然闭住了口。黄卫东外号叫“黄鼬”,因为他黑且瘦,而且后背中间,从脖子到腰,长了一溜儿金黄的汗毛——夏天他常常光着脊梁,所以大家都知道。

他掀起黄卫东带破洞的背心。黄卫东说:你干嘛?

他说:看看你后背上的黄毛。

他不但看了,而且用手轻轻摸了摸。手上没有柔滑的感觉,跟黄鼬皮毛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忽然高兴起来。

路边树上落了两只花喜鹊,叫得喳喳响。

小学在村子东头,四排房子看着还挺新的。这地方原来是村子里的祖坟,前几年搞了叫“移风易俗”的运动,不但要求死人火化,而且把所有坟全部掘掉。掘完之后平整出好大一片地,而且掘出来很不少的青砖。于是在祖坟的原址,利用祖坟的青砖,盖起来这所小学。前三排是一到五年级教室,第四排是老师们的办公室。

他和黄卫东是三年级学生。

挂在院子里一棵歪脖子槐树上的半片铁铧犁被敲响了,那是上课的钟声。但教室里全是少年们的吵嚷声,因为上课的老师还没到。又过了好一会儿,进来一个短发胖胖三角眼的中年女老师。

教室里刷地安静下来。女老师凶得很,经常拧学生耳朵。女老师说:语文老师拉肚子,来不了了,第一课上自习吧。

女老师一出门,教室里顿时又开了锅。

黄卫东问他:你说语文老师真是拉肚子吗?

他说:那谁知道?反正肯定不是生小孩!

黄卫东不愿意了。语文老师还是个没对象的大闺女,黄卫东暗暗地喜欢她。当然黄卫东没说过,但每次上语文课,黄卫东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有时甚至口水都滴答到课桌上。不过语文老师可不怎么喜欢黄卫东——他的语文最多一次考了36分。

黄卫东不高兴了就喜欢推他。这次推他推得突然且力大。他向外倒下去。倒的瞬间,他不由自主地双手去抓课桌。

课桌随着他倒地一起坍塌。

那是用坟砖垒砌的课桌。桌面是一块水泥板,板面上压了一层纸浆。水泥板的一个角正好砸在他的头顶。当时并没有觉得疼。他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坍塌为废墟的课桌,颇为紧张。然后头顶慢慢感觉到有虫子游走的感觉。伸手一摸,手上竟全是红彤彤的鲜血。

他嗷的一声大哭起来。

老师把他背到村里卫生室,赤脚医生给他剃了光头,然后用纱布压了一会儿。止住血后,用红药水给他抹了抹,又盖上块纱布,并用胶布粘了个叉号固定住。他早就不哭了,站在卫生室门口的黄卫东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半是吓的,一半是疼的。因为他的一只耳朵被很凶的女老师拧得又红又肿。

他情绪忽然极其放松,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开心。他走到黄卫东面前,摸了摸他的耳朵,说:你耳朵又红又肿,还透着亮,跟个霜打了的柿子似的。黄卫东感觉到了朋友的谅解和善意,说:你被剃了秃子,还被胶布打了叉,跟要被枪毙似的。

那是年夏天的事。他其实就是我。黄卫东既不姓黄,也不叫卫东,但他的外号确实就叫黄鼬。

侯跃东,男,56岁。山东临朐人。临朐一中21级。毕业于山东医科大学。医生。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曾发表中短篇小说多篇,散见于《小说林》、《当代小说》等,并结集由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毛毛中短篇小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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