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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候鸟迁飞、集群活动的季节,也是鸟儿繁殖的季节。眼下,全国各地的“爱鸟周”活动正在陆续举办之中。由于南北气候不同,各地选定的“爱鸟周”时间也不尽相同,大多数集中在4月,也有部分在3月、5月。与鸟类有关的科普教育宣传活动也会贯穿其间。今年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公布的“爱鸟周”主题是“爱鸟新时代共建好生态”,将爱鸟活动的重心聚焦在人和鸟共生、共存的生态环境上。
图片来自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官方网站。
鸟类是自然生态系统的一个重要因素,也是一项在艺术、科学、文化、娱乐、经济等方面具有重要价值的自然资源。年,中日两国政府签订保护候鸟及其栖息环境的协定。后来,林业部等部门又提出建议,在每年四月至五月初由各地自行确定一个星期为“爱鸟周”,并开展各种宣传教育和保护鸟类活动。这便是“爱鸟周”的由来。
根据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发布的信息可知,目前我国有鸟类种,约占世界鸟类种数的六分之一,是世界上鸟类种数最多的国家之一。鸟类和我们的关系显然也更加密切。事实上,人类与鸟类相伴共生、共存的故事可以追溯到整个人类史。
威廉·亨利·赫德逊(年—年),英国作家和博物学家。
英国作家和博物学家威廉·亨利·赫德逊(WilliamHenryHudson)可以说毕生都在写鸟,他以审美的眼光而不是科学的眼光来看待这些鸟类。在赫德逊笔下,鸟的生态和故事是千姿百态的,没有两只一成不变的、同类的鸟。他从不孤立看待鸟,而是习惯于将鸟置于它们所生存的自然环境之中,比如森林、湖滨或者郊野。这些鸟类不是博物馆里的标本,而是鲜活的野生鸟类。
赫德逊并不喜欢鸟类标本,他曾经在《在巴塔冈尼亚的悠闲日子》中写道,“当这只鸟因死亡而双眼紧闭时,除了对博物学家,它便成了一堆了无生气的羽毛。透明的玻璃球可以塞进空空的眼眶,给标本一种大胆的模仿活鸟的姿态,但是玻璃球射出的却是无神的目光。这躯体内的激情和生命之火已经熄灭,哪怕这是标本师最优秀的作品,也只会让人们心中产生不快与厌恶的感觉。”
鸟和人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赫德逊告诉我们,人应该去保护鸟类,而不是捕猎它们供剥制收藏或满足口腹之欲等目的。但现实情况可能却更加复杂,正如赫德逊所说的那样,“我们对大部分野生鸟类,行为上肯定显得像一种古怪矛盾的活物。我们对它们时而是怀有敌意的,时而是冷漠的,时而又是友好的,交替变化间以致它们从来不知道会碰到哪种情况。”
以下内容节选自威廉·亨利·赫德逊《鸟和人》一书,由出版社授权刊发。
原作者丨[英]威廉·亨利·赫德逊
整合丨何安安
《鸟和人》,[英]威廉·亨利·赫德逊著,倪庆饩译,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出版,年5月。
鸟类有时具备区分保护者与加害者的能力
我们对大部分野生鸟类,行为上肯定显得像一种古怪矛盾的活物。我们对它们时而是怀有敌意的,时而是冷漠的,时而又是友好的,交替变化间以致它们从来不知道会碰到哪种情况。拿一只渐渐养成对人信赖的乌鸫为例,有人曾经在霜冻天气下喂过它,于是它在他们看得见的花园或灌木丛内筑巢而栖;它几乎一点不害怕让他们一天来十多次拨开树枝看望它,甚至在它孵卵的时候拍拍它的背脊。
过不多久,一个喜欢捕鸟的邻家孩子偷偷爬进树丛,发现了鸟窠,把它拆掉。鸟儿发现它被自己信任的人出卖了;假如它怀疑男孩的邪恶意图本来会对它逼近,发出一声叫喊,鸟窠也许能保住。这样一次横祸的结果大概会使鸟儿养成的习惯遭到毁弃而回到通常的怀疑态度。
鸟类有时是具备区分保护者与加害者的能力的,但我想它们难得十分清楚;它们不仅看人的面貌,而且还看整个形体。我们经常改换衣服,使它们难以区分熟悉与信任的人。甚至一只狗刚看见主人穿黑色与灰色的套服,稍后他戴上草帽换了一套法兰绒装,偶尔也会搞错。
鹧鸪。《鸟和人》插图。
不管怎么说,假如鸟类一旦认识了那些惯常保护它们的人而且形成了信任他们的习惯,是不会因为偶尔一次受到粗暴的对待便放弃这一习惯的。居住在沃尔辛的一位女士告诉我,在她的花园里育雏的乌鸫的故事。在她用网罩好成熟的果实时,它们不愿意离开草莓地。有时几只乌鸫会设法跑到网下;如果她逮住那个盗果者把它带走,送到花园的尽头,它还会尖声叫嚷、挣扎、啄她的手指。等她把它释放,它会立即跟随她回到花坛,重新开始对果实的“进攻”。
在鸟和其他哺乳动物的关系上是没有任何值得怀疑或可以混淆的余地。它们各自始终按照同类的本能行动;一旦怀有敌意,永远怀有敌意;假如一旦被视为无害,就会永远受到信任。狐狸一定毫无例外地令鸟类害怕和憎恶;它的性情,像它的鼻子和红色的外衣是不会改变的;同样鸟类跟猫、白鼬、黄鼬等的关系也是如此。另一方面,在食草动物面前,鸟类不会显出怀疑的迹象;从体形来说,望而生畏的庞大的野牛和吼叫的牡赤鹿,到目光温和胆小的野兔和家兔它们知道这些不同的生物是绝对无害的。
纪录片《迁徙的鸟》剧照。
鹡鸽和别的鸟类在牧场上伴随牛群,靠近它们的鼻子觅食,把藏在草里的小昆虫赶出来,是常见的现象。寒鸦与椋鸟在牛群的背上搜寻虱蝇和其他寄生虫,它们的到访明显受到欢迎。这里有一个团结鸟类和兽类的共同利益;这是在高级脊椎动物间最接近共生现象的方式,但远不及黄嘴牛椋鸟和犀牛或水牛、非洲的短翅鸻和鳄鱼之间的伙伴关系先进。
一天我在威尔士紧靠主教堂的一块草地上散步,几头母牛正在那里吃草,我注意到更远处分散着的白嘴鸦和椋鸟。随即一群约四十只栖居在大教堂顶楼的寒鸦从我头上飞过,斜降下来加入其他的鸟群,突然间两只寒鸦降落在最靠近我站着的两头母牛的背上。紧接着还有五只寒鸦跟着飞来,这七只鸟儿开始热心地啄食母牛皮肤上的寄生虫。可是并没有充分的空地让它们自由挪动;它们你推我搡地想找一个立足之处,伸展翅膀以保持平衡,看上去就像许多饥饿的兀鹫在一具尸体上争夺地盘;很快其中的两只被挤开飞走了。
剩下的五只,虽然地盘非常紧窄,但它们继续在牛背上争夺了一阵,忙于用喙啄食,明显对它们发现的财富非常激动。观察母牛对它们到访的态度也是挺有意思的;它降低身子好像要躺卧,使背部扩大,低下头让鼻子接触地面,站着纹丝不动,尾巴突出像压水机的手柄,最后寒鸦结束觅食,吵吵嚷嚷地飞走了;但是母牛姿势不变一动不动地又待了一会儿,好像这么多利嘴又捅又戳,这么多尖爪在皮上搔扒所产生的难得而舒畅的快感还没有消失。
鹿也像母牛一样非常感谢寒鸦的服务。在萨维尔纳克森林一次我亲眼目睹一幕非常有趣的小景。一头母赤鹿独自躺在一块长满草的洼坑里。当我在五十码的远处经过它时,我猛然发现它把头部变得那么低,只见它的背脊和坑沿一样平。我走到近处去看个清楚,原来一只寒鸦站在面前的草皮上,忙于啄它的脸皮。
我拿望远镜密切地注视着寒鸦的行动:它先绕着母牛的眼睛啄,再啄它的鼻孔,最后啄它的喉部。恰像一个修脸的人,在修脸时听从理发师的手指的指导,把脸转来转去,然后抬起下巴让剃刀在下面刮过去,母鹿照样抬起或低下或转动脸部让寒鸦检查,用它的喙啄遍每个部分。最后寒鸦离开母鹿的脸部,绕着耳朵的基部啄完,它待了几秒钟一动不动,看上去非常机灵地用它那优美的红脑袋寻找一个立足之地,母鹿长长的耳朵在它两旁伸出来。从栖木上,寒鸦纵身跳到空中,然后贴近地面飞走了,接着母鹿慢慢地抬头凝望它的黑色朋友远去,我禁不住想它应是满心感激,惋惜鸟儿的离开。
鸟类对待食草动物和宿敌的态度并不相同
有的鸟在育雏时对任何动物接近鸟巢看起来十分焦急,但是即使是在非常激动的状态下,对待食草动物和它们一贯熟悉的宿敌态度也是有所不同的。在地上育雏的鸟巢,可能由于山羊、绵羊、鹿或任何放牧的动物接近而遭遇危险,但是鸟类不会在这只动物的上空扑翅飞翔、尖声叫喊,或是向它的头部冲刺,或试图引导它走开,如对付狗或狐狸那样。
图片来自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官方网站。
如果小型鸟类为了保护它们的巢而向大的动物或人冲刺或猛烈攻击,即使它们的巢可能未受到侵犯,也有这一举动,因为是纯粹出于本能和不受意志的控制,几乎是不自觉的。这类举动常常是更多体现在蜂鸟而不是在别的科目的鸟类态度上看到。
蜂鸟看来似乎分不清食肉与食草哺乳动物,如果它们看到一头大型动物在附近走动,它们就飞近这头动物仔细察看一阵然后急急飞走,假如它离巢太近,它们便会发动进攻,或威胁要进行攻击。有一回我在察看蜂鸟的巢时,有蜂鸟冲向我的脸部。这个举动跟单独的无刺木蜂的举动相似,在拉普拉塔是很普遍的。
木蜂是一种躯体魁伟滚圆的昆虫,色泽钢蓝发亮,要是你走近它在树上或灌木丛的巢穴,它以古怪的方式冲出来乱飞,大声嗡鸣,间隔地在你头部上方七八码高处悬浮不动地停十秒至十五秒钟,然后突然快如闪电地冲向你的脸部,离你两英尺的地方猛然一击。然后它便掉了下来,好像昏迷了一样,不一会儿重整旗鼓重复刚才的动作。
这种如此简单不能被看作智慧或有意识的一种本能举动,和大部分鸟类面对卵与巢遭遇危险所采取的举动之间,肯定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在露天条件下,地上繁殖的鸟类及其鸟巢遇到危险时情况是各种各样的,把人类这种异常的生物排除在外,我们看到,一般说来,鸟类的判断是不会错误的。一种情况下它在防卫的同时必须保护自己。在另一种情况下,只有鸟巢遇到危险,那么它显得不再担心自己。
我遇到印象最深的例子,跟这一点有关,那是在南美大草原观察一只短翅麦鸡的时候,这只鸟儿兴奋地高声叫喊吸引了我的注意;一只绵羊正躺下来,鼻子刚好直接在巢的上方。巢中有三个卵,麦鸡试图让羊起身走开。天气挺热,羊不愿挪动;可能麦鸡翅膀的拂动使它感到舒服。在扑打一阵绵羊的脸部后,鸟儿又开始厉害地啄它的鼻子,接着羊抬起头,但很快便觉得累,刚一低下来麦鸡又开始既扑又啄了。羊再次把头抬起来,不一会儿又低下去,就这样持续了约十二到十四分钟,直到这种烦扰变成无法忍受;于是羊抬起头再不愿低下去了,在这种极不舒服的姿态下,把鼻子高高抬向空中,羊决心待下去。
纪录片《迁徙的鸟》剧照。
麦鸡徒然等待着,最后开始在羊的脸部蹦跳起来。一开始未能啄着羊的鼻子,但不一会儿,它一跳用嘴咬住了羊的耳朵,身体悬挂着,翅膀下垂,两腿悬空。羊几次摇晃着脑袋,最后把鸟儿甩掉;但一当麦鸡被甩下来,它随即又跳上去抓住羊的耳朵;结果到头来羊只好认输了,挣扎着站起来把麦鸡甩掉,反复摇着脑袋懒洋洋地走开。
这只麦鸡让自己以这样的方式行动,该有多么大的自信。鸟类对哺乳动物的完全信任,是由于经验和传统的教导,认为后者无害,这对任何观察过与兔子在一起的鹧鸪的人都是熟悉的。你会猜想兔子对习性那么胆小的鹧鸪的态度准是格外“恼火”的。在长时间间隔的安静后,它会令人惊愕地一跃而起,猛烈地离窝而去,好像被吓得丧魂落魄似的;但它古怪的举动一点也没有使它那披羽毛的伙伴惊惶不安。
三月初的一个黄昏,我亲眼见到在苏莱郡沃克利发生的一幕。日落约半个钟头后我正朝村子走去,听到一只鹧鸪高声地鸣叫,我转向叫声的方向望去,看见五只鸟儿正聚集在位于一小块青翠的田地的中央矮丘上。这个矮丘由低矮的荆棘树篱环绕着,它们到那个地方栖息;那只叫唤的鸟儿抬起身子站着,与别的鸟相隔一两码远安顿下来后,有一阵它继续间断地叫。
蓦然间,在我站着观望鸟群的动静时,树篱间响起一个沙沙的声音,从里面冲出两只雄兔在进行狂热的赛跑。有一阵子它们待在树篱附近,但是比赛的兔子很少能够长时间地待在一处地方;它们总是不停地移动,虽然它们的行动基本上是绕圈子,时而一条线——逃和追——时而像闪电一样,前头的兔子原路折回,来一个冲撞。两只兔子互相撕咬着,滚啊滚在一处,转瞬间它们又爬起来,彼此拉开距离,继续疯狂地追逐着。渐渐地它们离树篱越来越远,最后碰巧跑到鹧鸪待的地方,在这里它们的决斗进行了三四分钟,但是鹧鸪不愿撤出它们的栖息地。
那只发出呼唤的鸟依然站着,抬起头期待地,好像在守望什么闲游者出现,其余的鸟还待在原地。它们唯一的行动是当其中的一只鸟跟一只飞跑的兔子在一条直线上时,如果它还站着不动,再过一刹那它会受到冲击,也许因猛撞而送命,正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它往往会跳到一旁让开,又立即安定下来,这样每一只鸟在这场战斗继续进行之前被迫向田地的对面一方挪动好几回,这才让这一群鹧鸪获得安宁。
比起其他的鸟类,知更鸟对人较为信赖
赫伯特·斯宾塞曾说,社会性的动物“在彼此形成的伙伴关系意识中获得乐趣”;但是他似乎把这种感觉限于同一兽群、鸟群或物种。谈到母牛的心理变化过程,他告诉我们大型哺乳动物看到鸟类飞近自己或飞过时留下的印象;飞鸟仅仅被当作影子或朦胧不清的物体模糊地受到注意,在草地上或穿过空中这儿那儿飞翔或被风吹来吹去,他不明白母牛的心理状态。
我确信所有的动物都能清楚地看到其他动物像它们自己一样是鲜活的,有感觉的,有灵性的生物;如果鸟类和哺乳动物相聚在一起,它们互相意识到彼此的存在而高兴,不管在大小、声音、习惯上等等的差异。我们相信这种默契是存在的。
对我们来说,似乎跟人相伴能有这类愉快感觉的只有知更鸟。这不普通,甚至很不普通。麦克吉里弗雷在谈到天气极其恶劣期间知更鸟对人的信任时说,平时它不完全依赖人,谁都可以到花园或灌木丛去走近一只知更鸟来证明。我们也看得出,要是有人走近鸟巢它表现出的极度焦虑;这一点用不着大惊小怪,因为所有的访客,即使它最好的朋友对正在育雏的鸟儿也是不受欢迎的。
电影《远去的牧歌》剧照。
然而,不容置疑的是比起其他的鸟类,知更鸟对人是较为信赖的,但不一定是因为这种鸟受到大多数人的善意对待。奇怪的是幼鸟会发现人有某种吸引它们的地方,这种情形通常在夏末可以见到。这时老鸟已经隐蔽起来,然而却可以发现有好多幼知更鸟留下,地面成了它们的乐园,似乎它们乐意跟人相处。这令人惊讶,常常一个人用不着在花园溜达多久,便会发现那安静的有斑点的小鸟跟他在一起,从枝头到枝头又跳又飞,偶尔落在地上跟他做伴,有时离他的手一码远,安安静静地站着。
一只友好的知更鸟会经常跟着园丁,如果他挖土,这鸟也会脚跟脚地捡食蛴螬和幼虫。我们常遇见的幼知更鸟,像跟园丁或樵夫做伴的那只,它的温顺很可能已养成一种习惯了吧,因为幼鸟发现要是一个人在植物中间走动,也许是在采摘果实,就会把潜伏的昆虫从根部给翻出来,也会从树叶上把小蜘蛛和毛虫摇落下来。我们对知更鸟就如同母牛对鹡鸽,绵羊对椋鸟一样——食物的发现者。
纪录片《迁徙的鸟》剧照。
在家宅地带生息的鸟类中,燕子在对人的态度上是另一个多少有点例外的特殊物种。它在空中飞翔的时间过多,对与株守在地上的笨重动物做伴不感兴趣;两者的距离太大,不可能产生默契。在我们考虑它跟我们的关系何等密切,对我们何等重要时,难以相信它完全没有想到我们的好处。它在春天归来时洋溢着快乐,整个屋子都响彻它那轻快悦耳的啁啾声,但并不是唱给我们听的,也不是表达长期离别之后重见到我们,如同在过去的岁月里一样,再一次成为我们的客人而高兴。
但事情就是如此,要是地面上没有房子,它就把巢建在岩洞里,那里也是母狼的兽穴,它的生活和歌声像在房子里一样欢快。它也不在意母狼在下面的木板上给它的狼仔哺乳。但是假如母狼偶然稍为爬上高处一点或拿鼻子太靠近它的巢,它那活泼的啁啾声就迅速变为惊惶愤然的尖叫。对燕子来说我们不过是那头消失的狼,只要我们克制不去窥探它的巢,也不去触碰卵或雏鸟,它就不会了解我们,简直意识不到我们的存在。燕子全部的合群感和投契的对象是如同它那样的飘逸和飞翔快速的生物——它在广阔空间的游伴。
家燕在乡村街道上追逐蚊虫,那是行人熟悉的景象。不久前我在苏莱郡的法恩汉姆,站在教堂墓园里观看十到十二只的一群燕子在空中竞飞。我注意到它们每次一回到教堂又沿着同一路线在钟楼的同一面飞绕两圈,然后贴近地面掠过,再又腾起。我走到横挡着它们去路的地点,可以说是它们竞飞的跑线上,就在燕子跟地面接触的点上,但它们并不因此而更改路线,每次回头一边尖叫,一边疾掠过我的头顶,近得差不多翅膀拂着我的脸,但没有比它们对人在场的漠不关心给我更深的印象——有家燕、毛脚燕、雨燕——如同有一次在佛伦斯汉姆燕子非常之多一样。
鹈鹕。纪录片《迁徙的鸟》剧照。
那是在五月,我亲眼看见两只兔子打架,而旁边的一窝鹧鸪却始终表现出令人惊讶的镇静。五个星期后一个雨夜之后的早晨,我向佛伦斯汉姆的大塘走去,看见一群燕子在水面追猎小虫。蜉蝣可能刚刚露面,这个消息便以某种神秘的方式迅速传遍周围的乡村。燕子的数量非常之多,整个的种群——家燕、毛脚燕、崖沙燕和雨燕,铁定从若干英里内的村子、农庄、沙岸聚集到这个地方来了。在池畔有一条绿色地带,长约一百二十或一百三十码,宽约四十至五十码,在这片地面从这头到那头燕子迅疾而畅通地来回滑翔。整个地方似乎由于它们而生机勃勃。
它们突然表现出惊恐,原因在哪里呢?
我匆忙来到这里时经历过一次奇遇,也许值得一提。我有次步行过一些散落的荆豆丛,一边专心地注视前面的燕子,脚下几乎踩上一只母雉,它正卧在一丛矮灌木旁光秃秃的地上掩蔽着它的幼雏。一见到它,我吃惊地后退了;接着,双足距离这只鸟儿约一码,我站定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它一动也没动,像一只用什么斑驳而磨得极光的石头雕出的鸟,但它圆而明亮的眼睛却有着高度警惕和狂野的眼神。
纪录片《迁徙的鸟》剧照。
尽管它十分平静,但这只可怜的鸟儿准陷于恐惧和疑虑的极端痛苦之中,我纳闷它会忍受这种紧张多久。它坚持了大约五十秒,然后突然爆发出不断的尖叫,那么剧烈,使它的七八只雏鸟向四方奔逃而去。它们距离我有两三英尺远,犹如一个个小绒球;它自己也飞出有二十码后落到地上,然后开始扑打翅膀,一边高声叫唤。
我于是继续往前走,三四分钟后到达绿草地。那里有一群燕子在飞舞。它们数以百计,飞翔在不同的高度,但大多数低飞,所以我可以俯视它们,这些鸟儿形成一个奇特而美丽的景观,它们那么密集,飞行径直而快速,从而在表面形成一道急流,或更准确地说是许多道急流,在相反的方向并排而飞;要是眯着眼睛观赏,鸟群便像绿底上的黑线,它们一声不响只是偶尔有似崖沙燕微弱的啁啾声;在整个这段时间内它们根本不理睬我,不管我是站着不动,或在它们中间走动;只有当我偶然直接把一只向我飞过来的鸟儿挡着时,它会偏向一旁,其间隔恰够避开跟我相碰。
那天黄昏,我也看到了为数众多的一批戴菊鸟,它们也被惊扰了,不过它们的举动使我吃惊并且大为困惑不解。如同我跟雉相遇,它们的举止引起我特别的兴趣。那一大群燕子的奇观和对我的冷淡,在我的脑海中记忆犹新。这件事对在这里讨论的题目只有间接的关系,但我认为值得一谈。
离佛伦斯汉姆的池塘群约二英里远有一个冷杉种植园。在树木间零散地生长着许多荆豆;在前几次穿过这个林子时我注意到那里面有许多戴菊鸟。某个黄昏日落后,我很快走过这片林地,当我走了八十至一百码后,发现另有一群鸟在我上方的枝头骚动不安——我也意识到它们的骚动不安已有一段时间了,由于我沉浸于思考所以未曾注意到。为数不多的戴菊鸟在枝头疾飞,从一棵树飞向另一棵,始终在我头上和附近,一起发出它们猛烈的惊呼。
我停下来倾听那小小的尖厉的合唱声,尽可能躲在树枝遮掩的暗处观察那群鸟儿在极其激动的情绪下四处乱飞。我十分清楚自己就是这兴奋状态的根源,只要我站在那里鸟儿的数目就愈来愈多,一直增加到不少于四十至五十只;我重新走路时,它们还跟着我。可预料到要是走近海鸥、燕欧、鸻,或某些别的鸟类的营巢地,它们会聚集成乱哄哄的一伙对你厉声叫嚷,但是像戴菊鸟这样的一种通常对人不加理睬的小生物怀有敌意的示威,我觉得则是很不寻常而且滑稽的。
纪录片《迁徙的鸟》剧照。
我扪心自问,它们突然表现的惊恐原因在哪里呢?为什么前几次我访问这个林子它们一点也不激动呢?我只能假定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触动了它们的巢,于是亲鸟发出警报声使其他的鸟兴奋起来,促使它们在我附近集结;又有可能是由于在昏暗的光线下误认我为某种贪婪好杀的食肉动物。三个月后,我偶然发现了自认为推理正确的证据。
八月份我正在爱尔兰,寄居在威克洛山区的一栋农舍里。马厩内有几个燕巢,其中有一二个位置极低,甚至伸手可及。燕子进进出出对任何人在场都不注意。几天之后小燕子出生了,在屋顶上或近处的矮篱上站成一排,亲鸟在这里短时间给它们喂食。在这些幼鸟自己能生活后它们依然留在房子附近,并且有邻舍的家燕和毛脚燕参加进来。
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这天有不下四十至六十只燕子在房子附近乱飞,欢快地啁啾,我走到果园去摘些果实。一只燕子突如其来在我头上发出高昂的尖呼警报,同时向我冲击过来,几乎擦着我的帽子,然后腾起,它继续进行袭击,叫唤不停。其余的家燕和毛脚燕立即全体赶来参加,齐声叫嚷,在我上方不停地飞翔,但不像第一只鸟那样对我俯冲。
有一会儿我对这次攻击非常诧异;然后我看看周围有没有猫——我想这准是发现猫了。猫有藏身在醋栗丛中的习惯,当我俯身去摘果实时它就突然跳到我背上。但此刻附近哪儿也没有猫咪。在燕子继续对我冲击的同时我又想准是在我头顶上有什么东西使它惊恐,我立刻摘下帽子开始检查。一下子惊惶的叫声停息了,整个燕群分散向四面八方。
无疑是我的帽子造成了这次骚动。帽子是花呢做的,颜色暗灰,有深褐色的条纹。我把它扔到灌木丛中的地上,它的颜色与花纹像一只灰色的有条纹的猫。谁看见它躺在那里都会猛然误认为是只猫蜷卧在灌木丛中。于是我记起佛伦斯汉姆戴菊鸟起哄的那一回,我一直戴着这同一顶令人产生错觉、看起来危险的、用于钓鱼的花呢圆帽。当然这顶帽子只能让鸟儿从上而下俯视帽顶时产生错觉。
本文节选自《鸟和人》,标题为编者所加,已获得出版社授权刊发。
原作者丨[英]威廉·亨利·赫德逊
整合丨何安安
编辑丨罗东
校对丨危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