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晓勇

“阿黄”是条狗，它来我家时，已经是条成年的公狗了。那年，老姑家的村子里“打狗”，为了救它的性命，就把它送到了我们家。那时我刚上小学，可以说，阿黄伴随了我少年甚至青年的时光。

阿黄是一条土狗，身量也并不算大，一身金黄色，只是从肚皮下有些渐白的毛，闪着油光。大大的耳朵垂在头的两侧，明亮的眼晴好像时刻要与你对话交流似的，很是漂亮。后来，看到电影《少林寺》里的“阿黄”，简直和我家的阿黄一模一样。我就常想，天底下凑巧的事情还真多，长得像就罢了，还起了个相同的名字！

阿黄初来之时，我村其它的狗们可能有些欺生，在两条比阿黄强壮得多的狼狗的带领下，经常欺负它，但阿黄从来不妥协、不惧怕，总是勇敢地去迎接战斗，它的策略就是咬住其中的一条，就绝不撒口，哪怕自己同时也被别的狗咬着！以命搏命，一直坚持到敌人畏缩为止！我几次看到它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卧在角落里，默默地舔舐着自己血淋淋的伤囗，好不让人揪心！

好在这样的情况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大约十天左右，就再也没有别的狗敢在阿黄面前耀武扬威了，连那两条带头的大狼狗都成了它的手下败将，在它面前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了。更有甚者，有几条土狗见了阿黄，都不敢迎着它正面走，只得低着头夹着尾巴溜墙根了。阿黄，用自己的坚强和勇敢，赢得了同类的尊重。可它在乡亲面前，尤其在家人面前，从来都很温柔，抬头晃脑，尾巴轻摇，总是呈现出一副“乖乖男”的形象。

阿黄从来不吃大街上、垃圾堆里及外人给的食物，老姑说，这缘于它小时候的一次误食老鼠药、险些丧命的缘故。否则，在那个剧毒老鼠药随便卖的年代，它，纵有十条性命，也是不够用的。记得一次，我和一位整天玩在一起的伙伴打赌，我说阿黄不会吃他喂给的食物，他不相信，因为他觉得阿黄经常和我们在一起玩，是不会见外的。于是他拿了半个馒头蘸了一些菜汤递到阿黄嘴边，哪成想，无论他怎么让，几乎是贴着嘴巴了，阿黄却连闻都不闻一下，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的脸，直到我从伙伴手中接过馒头，递给它，他才三口两口地吃下。阿黄打破了那句“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谚语。

阿黄是条很尽职的看家狗，那时的村庄，很少有人家安着院门，许多住户是一道篱笆墙和篱笆门，更多的人家是夜不闭户的，因为根本连个篱笆门都没有，这就给阿黄提供了大显身手的机会。夜幕降临，一切渐渐地静了下来，只有阿黄走胡同、串大街地忙着，街坊邻居都跟着沾了光，什么黄鼬、刺猬、蛇等根本就没机会靠近鸡窝，所以很少发生鸡被咬死、鸡蛋被叼走的“恶性案件”。那时，母鸡可是乡亲们的宝贝，有了这“鸡屁股银行”，油盐酱醋的生活零用钱便有了着落。另外，每天清晨，各家的院子中还时常会躺着一两具前来偷粮食的“硕鼠“的尸体，阿黄总也改不了爱多管闲事的脾气。

盛夏时节，由于没有电风扇，尤其是傍晚，屋里很是闷热，所以晚饭我们通常都是在院子里吃，每当饭桌摆下，阿黄便又充当起了一个重要的角色：保安。只见它半蹲半坐在桌旁，时刻警惕着那些想要偷食的饿鸡和馋猫们，只要苗头不对，它便发出一声低吼，脖子上的毛也几欲乍起，于是吓得那些鸡和猫们无不落荒而逃，直到饭菜上齐，家人们也都坐下开始吃饭，它才安静地离开，走到窝前，心满意足地享受留给它的晚餐。

几乎每年，阿黄都有几次“回娘家”的机会，它跟随着我们骑行的自行车好像毫不费力，将近二十华里的路程，身手敏捷的它总是跑在我们前面，偶尔还有闲暇跑到堤坡下撒一下欢，挑逗一下落在地下的麻雀。到了老姑家，它每次都是比我们先进家门，扑上跳下地和原来的主人们拥抱亲热，其间，还不忘到胡同的各家各户去“串个门”，一家都不落下，好像离家数年的游子回到家乡一样。也许，那里有着它许多美好的童年回忆。

最令人难忘的是，在那个不堪回首的春天，父亲的突然离世，给我们这个家庭带来了巨大的悲痛，这其中也包括了阿黄。那几天，它默默地守在我们家的老院子里，卧在窗前几乎一动不动，狗食盆里特意给它的肉丸子原封未动，几天中它只喝了很少的一点水，身子迅速地瘦了一圈，大大的眼晴里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泪水，看得令人好不心酸！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阿黄已经十五六岁了，和阿黄同代的狗们，一条条相继死去，阿黄成了村里年龄最大的老狗，据说它的岁数已经相当于人的一百多岁了，已经是狗中名副其实的“老寿星”了。它的皮毛失去了光泽，行动也不再敏捷，它时常躺在阳光下，合着双眼，一躺就是两三个小时，呼吸微弱且缓慢，对于身边活动的同类，也失去了兴致，不再计较任何“俗事”，好像看淡了凡世的一切。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阿黄那黄金般的胸膛没有了起伏，眼睛也再没有睁开。

二十五年的光阴逝去，漫长而又短暂，对于阿黄的记忆恍如昨日。每当在电视上或大街上看到那些类似阿黄的狗时，我眼前总是浮现出阿黄的身影。阿黄，你是我永远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