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好总是次第呈现的,它不会一上来就给你一个满汉全席。春天的这种含蓄与矜持,不因跌跌撞撞奔驶在时代快车道上的人们而改变。但它不会让你失望。乍暖还寒的初春,它先用小手把严冬留下的残雪收拾干净,再呵几口暖气,于是,凋敝、枯败的湖畔便还魂似地冒出了星星点点鹅黄色的小野花,然后借助信风的口哨,将一群群远方的候鸟召唤回来……
坐在春天的湖畔,看似曾相识的候鸟北归,听软风与花花草草耳语,是一件多么爽心的事!
然而,任何事物不可能尽善尽美,妩媚的春天也有悲剧上演,也会流血。这不,就在我静静消受春光的时候,一个物体却意外地从空中坠落,重重地砸在草地上,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颗血肉模糊的鸟首。而此时此刻,一只游隼正从我头顶上蔚蓝的天空轻捷地掠过。
一切似乎全明白了。
升金湖鸟多,其天敌自然也就多。这些年,大型的秃鹫虽已绝迹,但小鸦鹃、草鸮、斑头鸺鹃、苍鹰、赤腹鹰、雀鹰、松雀鹰、黑鸢、普通篱、乌雕、白尾鹞、白腹鹞、游隼、红隼却大摇大摆地来了,它们或栖息在湖畔的森林里,或守候在附近的山石上,体型偏小的便立在枯萎的芦苇和菖蒲上,更多的则在天空上盘旋,全都一副虎视眈眈的架势。因为有了这些天敌的存在,候鸟便特别的警惕,白天它们一般会生活在水中,而且尽量靠近生长着茂密水生植物的地方,随时提防着鹰的突然袭击;只有当夜幕降临后才成群结队地上岸觅食。我曾在一个叫杨鹅头的地方留宿过一夜,借着朦胧的月光,发现湖畔的沼泽、滩涂和草甸上全是鸟。那些智商较高的大型候鸟,即便是夜间觅食,也会派出几个“哨兵”,以防臭名昭着的黄鼬、野猫等陆上猎手的袭击。一次,因我的疏忽打开了手电筒,竟惊起了一滩的飞鸟,而它们惊恐的叫声,又传递给了别处更多的鸟。刹那间,仿佛整湖的鸟都被我惊扰了,繁密的叫声此起彼伏,很久才平静下来。
流连于升金湖畔,我会发现许多散落的鸟羽,它们有的是自然脱落而被大地收留。你可别小瞧这些落羽,鸟类观察站的人员能够从它们身上获取鸟类的许多信息。我将自己捡拾的几根鸟羽让观察站的人辨认,他们说这是贝加尔湖的绿头鸭的,那是阿拉斯加小天鹅的,并且将每种鸟的习性及迁徙的路径说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我不信服。
还是湖畔,另一些鸟羽则记录着生命的悲哀与不幸,它们散落一片,被风雨吹打得凌乱不堪,我捡拾一羽在手,发现羽毛上尚且残留着斑斑血迹。且这种悲剧并非个案,一个上午我就见证了十几起。那些殒命的鸟儿,多半是进了鹰的皮囊,它们用自己的生命,成全了另一个生命。然而,升金湖的鸟并不见其少,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趋势。看来,由自然界自己主导和支配的法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
其实,我们人类许多自以为是的做法,根本不值一提,甚至还比不上一根落羽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