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24小时-钱江晚报记者陈伟斌黄伟芬首席记者杨晓政文/摄

就算是午后的最高温超过20多度，早上五点多的杭州，尤其是景区，依然冻得需要穿上薄薄的羽绒服。

3月27日的清晨，薄雾开始变得厚重，寒意似乎更明显了。在车流人流尚未汹涌、天完全亮起来之前，杭州西湖景区茅家埠已经热闹了起来，微凉的空气里，一缕缕茶香、饭香开始飘荡。

六点刚过，三三两两的采茶工阿姨们背上茶篓，戴着斗笠，说说笑笑朝着东家的茶园走去。

今年52岁的胡阿姨和66岁的侯阿姨也在其中，都来自安徽宣城。她们在杭州采茶已超过十年，3月25日上午从老家出发，吃完午饭的当天就一头扎进了茶园里。和往年一样，她们的春天，会有二十天左右在西湖边的茶园里度过。

十分钟之前，她们刚刚在东家鲍霞家里吃完一顿丰盛而且扛饿的早饭。

接下来，等待她们的是这一天将近10个小时的采茶工作。

这个时节的杭州，鼎鼎大名的西湖龙井43号进入大规模采摘季，候鸟一样的采茶工大部队，也准时从江西、安徽、衢州汇集到了这里。

▲胡阿姨（左）和侯阿姨（右）

▲胡阿姨（左）和侯阿姨（右）

像候鸟一样迁徙，采茶是每年的“必修课”

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早中饭能扛饿最重要

站好，双手采摘身前的茶叶，稍远的，需要踮起脚尖，一只手扶着枝丫，单手采摘，这样的动作，侯阿姨和胡阿姨要从上午六点多一直要持续到傍晚六点。

开始采茶不到半个小时，忘记穿雨衣雨裤的侯阿姨和胡阿姨袖子、裤子衣服下摆处已经完全湿透。

“一会太阳出来了，茶树干了就好了。”她俩说，和早晨的冷比起来，中午太阳大的时候更难受些。

胡阿姨说，现在还不是茶叶最多的时候，清明过后茶叶会多起来，那个时候就算下雨也要“出工”，“大雨也要采，小雨更要采。”因为茶叶一天一个样，要是今天不采，明天就会长大，那价钱就会差很多，茶叶大了就不值钱了。

采茶的这二十来天是重复而又枯燥的，一天站下来，腰酸腿酸，晚上累得动都不想动。

“一般吃完晚饭洗洗收拾一下，八点左右就睡觉了。”像侯阿姨和胡阿姨这样住家的采茶工，是按天结算工钱，她们都很朴实也很尽心。

“担心早上睡过头，早上三点多就会醒，尽可能早点起来，虽然东家不会说，但是自己会不好意思嘛。”胡阿姨说。

记者尝试着学阿姨们一起采摘青叶，这看似简单的动作，重复多了，真的很累，不到一个小时，穿着羽绒服的我感觉腰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而随着气温的升高，身体发热，整个人感觉头晕脑胀。

两个小时，小半个茶篓铺满了一厘米左右、大小均匀的“两叶一芯”。“大概有一斤了吧。”胡阿姨捋了一下茶叶，继续采，“上午能够把这处茶园采完，下午去另一处。”

十年来，侯阿姨和胡阿姨先后辗转在龙井、梅家坞、满觉陇一带采茶，“龙井那边山比较高，年纪大了，担心不好下山，所以今年选了在茅家埠采茶，这里比较平。”

除了这二十几天在杭州采茶，两位阿姨除了打理自己家的水稻田，平日里还到处打工。

来杭州之前，她们在在老家的烟草地里摘烟叶，回去以后就该为烟草地除草了，“要是一直有活就干，到冬天没活了才休息。”她俩告诉记者，东家对他们也好，尽可能在吃的方面准备充足一点。“早上老板娘特意在稀饭里面加了年糕和红枣，年糕比较扛饿，知道我们吃辣，还准备了带辣味的小菜。”

而且还有一个吸引他们的原因是，西湖这边给出的采茶工的工钱相对老家来说也要高一些。

▲太阳出来之后的茶园

临近中午，整个茶园越来越热闹。

侯阿姨和胡阿姨的东家鲍霞已经开始准备午饭，每天中午，她会尽量多准备荤菜，“昨天红烧肉、红烧鱼、香菇油菜、辣椒肉丝、菜花肉片。”而3月27日中午，鲍霞准备了红烧猪蹄、油焖笋、玉米青豆和西红柿鸡蛋汤。

▲鲍霞昨天准备的午饭

家里不差钱，就是真心喜欢采茶叶

来杭采茶18年，这已经成了她和老姐妹的一个约定

除了茅家埠，梅家坞也迎来了采茶季，采茶工们在深绿油亮的茶树垄间穿行，黄鼬、八哥也在其间窜来窜去，方青梅便是其中之一。

一顶宽沿圆尖草帽架在她头上遮阳，已经53岁的她两只手在茶树上点点摘取，灵巧精准。一上午下来，脸庞被太阳晒得彤红。

▲图为方青梅

每天中午十一点半前后，收茶的茶叶公司工作人员会对着茶山大喊“江西的”、“衢州的”、“建德的”……她只要听到喊“衢州的”，就赶紧和老姐妹们一起从一垄垄茶树间抽身下山排队，把系在腰间的竹篓卸下。

竹篓里，是方青梅一上午的劳动成果：明前龙井嫩芽。倒给收茶的工作人员检查、称斤后，这天上午的采茶工作就此结束。她们可以结对儿回宿舍吃饭休息一两个小时。

饭菜都是用写着名字的不锈钢饭盒蒸的，一盒白米饭一盒白菜豆腐泡。

衢州人嗜辣，虽然菜里已经放了些辣椒，但吃饭前，方青梅还是会取出存在宿舍里的自制豆瓣肉丁辣酱，再来上一大勺拌入饭菜，“下饭，采茶不辛苦，但还是要吃饱点。”

这已经是方青梅来梅家坞采茶的第18个年头。

除了去年因为家里有事儿只来了十几天，剩余的年份里，每当清明节前后的采茶期，她一天都不落。

方青梅的家乡也产茶叶，所以采茶叶这点小本事，算是年轻时就练出来了，别人一上午采一斤多，她能采三斤左右。经过在杭州的这18年，在采茶工队伍里，方青梅算是小有名气的了。听她说，梅家坞这边采完后，嵊州那边还有茶园在等着她。

采茶的日子过的很规律，大家基本上都是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上山。

方青梅喜欢早一点，因为空气好。最怕的是倒春寒，不光冻手冻脚，茶叶也不好采；并且露水多的话，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方青梅卷起外套，给记者看了看潮兮兮的防水裤。除去中午休息，一般下午五点半就能收工。

姐妹们人一多就不会闲着，找块场地跳广场舞是每天的必选动作，有时候也会顺着梅家坞南路一直走到宋城去玩一趟。

如果在衢州杜泽镇桥王村老家里，其实这个时节，不用出村口，方青梅也有活儿干，每个月都有五六千入账。

大女儿在衢州城里买了两套房子了，一套还是复式大居。小女儿工作也落在衢州，日子稳稳当当。但方青梅觉得那样的日子，总缺点什么。

方青梅就是因为闲不住，即便她的女儿们也劝她别来了，但她一直不依。她说一方面是喜欢和姐妹们在一起干活儿的感觉，一方面是真心喜欢采茶叶，“茶叶季节一过，我们大家一起趁回家前，去西湖逛一趟，多好。”

忆起第一次决定来梅家坞采茶，是有在梅家坞打工的同村人，回村后来询问有没有人要去杭州摘茶叶，方青梅当时心想反正也没来过杭州，一个月还有一千多块钱，就和村里十几个姐妹一起过来了。

头几年来时，方青梅还得自己背着被子来，如今早不一样了，她们人数从十多个变成了五十多个，大伙儿到时间了就一起约好日子，乘大巴，直接送到公司门口，“什么都不用带，我们只要人来了就好，收入也是一年比一年高。”

不过方青梅也有着自己的担心，“现在采茶工里，你看，最年轻的都快四十了。”方青梅说，茶叶肯定是得人来采摘，但是如今年轻人们谁还愿意干这个呢。采茶熟手越来越少，年纪越来越大，年轻人多不愿从事这活儿，毕竟辛苦，“但这样下去，谁来采茶叶呢？”话说着，方青梅原本笑的敞亮的面庞有点严肃起来。

旁人赶紧搭腔：“总有人的。”

新闻+

西湖采茶工这些年——

薪水十年翻了几倍

还出现新岗位“跑茶工”

据周边茶农和一些茶叶公司的人说，从各地招募的采茶工里，和方青梅一样条件的人不少，有的采茶工子女每当清明假期还会开着奥迪、宝马来看望。一天一百三四十的收入，其实算不得多，有房有车的空日子，他们就是喜欢这种短途候鸟似的感觉。甚至有些年纪上了六十的采茶工，不让她们来，她们还硬要来。

而西湖景区采茶工这些年，也发生了不少的变化。

首先就是收入的变化——

年40元每天、年60元每天，年元每天，到年约元左右每天。

“年，西湖龙井抽芽井喷，采茶工缺口名，”家住茅家埠村的夏先生回忆说，当时村里的负责人有点着急，还曾拜托钱江晚报，号召小时候学过农的城里人来村里帮忙、赚工钱、也认一门乡下亲眷回去，“工钱的变化立刻就反应出当年的用工荒了——年40元每人每天，年涨了50%。”

西湖景区九个村，每家茶农都有自家相对固定的采茶工和炒茶工，他们每年春天来西湖边住小一个月，参与茶忙。

工钱都是茶忙结束后，统一结算，村里茶农之间会通个气，每户人家都基本统一，“和谐开心地拿工钱”。一来一回赶路的那两日，也一样算工钱。

年开始，工钱就每年涨了。采摘西湖龙井的工钱涨了，安徽等地茶园的采茶工也就“跳槽赚高薪”，被采茶工朋友一带一地介绍到了杭州来。

“采茶工难请，我们叫归叫，其实心里是不慌的。”满觉陇村的村民张女士笑眯眯地说，工钱涨了，成本高了，心疼呀，嘴巴叫叫么也正常的。

除了拿固定日薪的“采茶正规军”，还有一个年左右开始的新工种，叫做“跑茶工”。

茅家埠附近餐馆多、医院多，餐馆小妹和清洁大姐客串“跑茶”，已经出现五六年。

附近的餐馆服务员每日上午6：00—9：00、下午14：00—16：00的空闲时间，就来赚点“外快”，医院的清洁工阿姨们，轮到休息，也会来好好干上一天。

茶农们的脑袋瓜子可聪明了，茅家埠的村民鲍女士告诉钱江晚报记者：“只要帮忙采茶，工作时间可以灵活，薪水按照每斤青叶儿25元结算。”

采茶学起来不难，像这几日，龙井43号大量冒新叶儿，新手每日能采摘五六斤，老手可以采摘超过10斤。

所以，西湖景区的村主任们也都不着急：“茶工荒也叫了多年了，不过么，老百姓的智慧是无穷的，所以叫归叫，办法也总是有的。”